对话冰心之孙吴山

2012年5月31日，位于延庆县八达岭长城华人怀思堂陵园的冰心墓遭到损毁，冰心的孙子吴山在墓碑上书写“教子无方，枉为人表”等字，并用铁锤砸碑，后被同行的人制止。据悉，吴山此行为是与其父亲的家庭财产纠纷引起的。

问：有很多网友认为你的手段过激了。但你说是经过几个月的深思熟虑才选择的这个方式，为什么最后还是做了这个选择？

吴山：我父亲有外遇，我母亲一忍十多年，周围的同事都不知道，很多人都以为我跟我奶奶（过不去），其实不是，我跟我奶奶说话是警示我奶奶，我爸现在已经到了无法挽救的地步了，我才翻的脸，但凡有一线希望我都不会这么做。

问：你的母亲也提到并不支持你这样做。你不怕这样会伤害你母亲的感情吗？

吴山：我为我妈就不能忍，其实我也内心矛盾，我弄大了（事情），我妈真受不了。我爸可能是最早一拨儿吃软饭的，40年没交过一分钱，水电费都是我妈交。幸亏我还有点血性，否则我妈这一辈子就算懊淘死，看着我妈掉眼泪，天天这么冤屈着，我还不干，所以干脆我把它毁了完了，都知道你谢冰心的儿子什么德性，永远这是一个耻辱。

问：在你涂墓碑之后，你的父亲是否和你联系过？

吴山：没有。

问：在此之前有过联系吗？

吴山：见过，法院开庭的时候，而且我们吃过饭。他那时候还说，我不可能对不起你们。他一直在骗我，拖时间啊。法院一宣布他连去都不去，马上就迁户口卖房，我才急的嘛，明白吗？

问：您心目中父亲做到什么地步你可以接受？

吴山：他要是说爸爸累了，正好这个女的对爸爸好，你放心，爸爸不会去找人的，你就让爸爸过自己的生活，OK呀。

问：他要这么说，您也能接受？

吴山：当然了，婚姻自由嘛，我奶奶对我再不好，平常老打我，我也不至于说泼漆呀，如果我爸对我好，对我妈好，我不会这么做。

问：你提到之前也通过了很多其他途径试图解决问题。都有哪些？

吴山：我父母的离婚官司打了六年。最后法院判得不公。完全倒向了我父亲那一边。他们说了嘛，他们也有压力。

问：法院为何这么说？

吴山：分割离婚的财产有什么压力？谁给你的压力，？法院本是人们讲理的地方。所以我这次行动（涂漆），这个法院判决不公起着决定性的因素（作用）。

问：所以您觉得您父亲干扰了司法公正？

吴山：当然了，但这个咱们没什么证据，但是我认为有。

问：有媒体报道说你父母的离婚官司中，三套房子有两套给了你母亲。这和你一直认为的分割财产不公似乎有出入。实情到底是什么样的？

吴山：他（吴平）把我姥姥的房都给分了，这套房你都算那三套房里了，你还要干吗，那你妈的房子你跟我妈分过吗？这套房子是我姥姥用她的私房换的。结果他说要算成夫妻共同财产。法院居然还支持了。

问：你认为“公平的财产分割”是什么样的？

吴山：把我妈的房子还回来。写上她的名字。钱给我妈打到账户上，你爱干吗干吗去，一天不实现，我一天不罢休。后来我爸爸的律师都撤了，跟我妈说，陈老师，老吴太欺负人了，我们知道他外面有，但是我们作为他律师我不能那么说，我妈流着眼泪说的，你为什么不主持正义呀，为什么你要信他呀？

问：你和你母亲的哪些合法权益没有得到保障？

吴山：我父亲犯了重婚罪，尽管俩人没有结婚，现在法院让提供证据，我提供不了，让当事人举证我举证不了，这就是《婚姻法》的一个弊病，而且还有对妇女的合法权益没有得到非常好的一个保护。最后判决书都是快件过来的，让我撕了，当着法庭的面我给撕了。

问：你多次强调：“我想的不是后果，我关心的是效果。”你觉得现在达到你预期的效果了吗？

吴山：我希望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到我母亲身上，这我才算没白闹，否则谁也别来了，手机一关，我干我的了。所以媒体怎么写非常非常重要。

正因为我爸对我妈不好，我只能把这个怨气撒在我奶奶身上，她是名人，人们才会关注，我才能让他们关注我母亲。现在（网友）不问为什么，觉得你泼漆就不对，老纠缠这个，是被驴踢了。

问：你提到希望通过公众的关注强迫你的父亲出面，但这个目的并没有到达。而不少网友却在指责你的行为。

吴山：这也是我要说的根本的一点，就是网友爱怎么骂怎么骂，跟我没有关系，我有我的目的。网友不考虑他（吴平）是怎么做人的，反过头来老是抓着这个涂碑这个事情，你觉得还有意义吗？你肯定得说老太太不容易这一辈子，最后连名分也没有了，你爸太过分了，对不对？

问：现在你后悔泼漆的举动吗？

吴山：不后悔。也许最后什么都没有，我认了，但是这一笔永远抹煞不了，全世界都知道了，冰心家里头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，你教育出的子女是什么样的，我不图钱，我让你不舒服才是我的目的，你（吴平）凭什么过好日子去，我母亲为你们家把青春都给献里头了，最后连名分都没了，一身的病，对不对？

问：就这件事,你会争取公众的谅解么？

吴山：我一开始不（像今天）这么说话的，网友骂我，对不起。但我的思想在逐渐地转变，

为什么网友老追泼漆的事？太累了，一个礼拜好几拨记者都来了，我母亲真是说一次掉一次泪，你（网友）还在追究这个墓的上头？我已经够压抑的了。

问：你和园区管理员对墓碑修复的方案沟通有结果了吗？你们沟通了几次？

吴山：沟通了两次。一开始短信，后来电话也道歉了。（管理方）要我拿方案，拿什么方案啊，拿点汽油、松香水就洗掉了，拿什么方案啊。

问：提到怎么赔偿或者清洗了吗？

吴山：就说”价值不菲“。洗那几个字用得了几万块钱？拿油漆写的字，一冲就掉了，我洗用不着那么多钱。好比我把你的车撞了，你不让我修，你修完了车告诉我要十万，我凭什么给你呀？你得让我认可了我才同意。

问：园区管理员陈某接受采访时说，你曾发短信说愿意赔偿，但没有道歉。是这样的吗？

吴山：后来联系那次道歉了。最初无非就是他们想造一些舆论让社会来恨我，完了他们好推卸一些责任。园陵保安没责任吗？你陵园管理是不是松驰？

问：难道你涂抹完了园陵都没有发现吗？

吴山：没有，发现什么呀，我给发一个短信过去他才知道的。

问：之前你在访谈中提到，“这对你而言就是家里的一个墓地”——你不认为这是一个公共领域？

吴山：我在我们家自己的坟前说几句话，写几个字，过分吗？在你们眼里头她是陵园吧，这个那个的，那咱就说了，谁敢闯纪念堂啊？毛新宇就敢，我看我爷爷去，怎么了，你们管得着吗？咱们那会儿又身份证吧，又排队吧，人家直接就去了，你敢不开吗？啪，立起一个像来，你敢吗？

问：您的小姑吴青在媒体采访中，认为你的行为不妥。他们为何没有声援你？

吴山：吴青为什么呀？人家钱也搂够了，名也用够了，冰心的大旗必须得扛着，吴青扛60年了，累不累？还拿冰心拉大旗作虎皮呢。你们看看吴青住什么房，我妈有什么？说实在的，今天五六个人我这屋待不了，你去五十个人，你看吴青那屋都能搁下你们。

问：你其他的亲人是否私下对你父母的事进行过调解？

吴山：只有我大姑在世的时候劝过我爸。我恨我奶奶一家，为什么？我妈给你当了五十年的媳妇儿，最后连名分都没了，我还要她干吗？我两次要改名，派出所说你这个名用时间太长了，改不了，我改姓陈，这不是冲动的事。

问：您微博上曾经家庭也是很幸福的。那时您和爷爷奶奶关系如何？

吴山：那时候每个礼拜去奶奶那儿一次，大家坐在一起吃饭、聊天，一家四口嘛，我跟我妹妹、父母，从这儿走到民族学院，我爸我妈骑车，推着我们俩，那会儿真是特幸福，围着奶奶，有说有笑的，而且我这一大家子也十多口，童年真是特别快乐。

问：那后来什么时候关系有了变化？

吴山：之后我大一点了，跟姥姥住在一起，以前住房特困难，我父母跟我妹妹住在一起，所以我和我姥姥感情比较深。那会儿我基本上跟父亲接触就少了。

问：冰心的家教是很严格的吧？

吴山：对呀，吃饭不能砸吧嘴，不能东张西瞧，俩手得捧着碗，一个粒不能剩。跟我奶奶那我不敢说话，吃花生米一个人四粒，孩子一个人四个，大人一个人八个，多一个都没有；不能穿带裤线的，头发不能长，指甲不能长。我一去我奶奶那儿，我奶奶就说我头发长了，特难受后来我就争取不去。

问：所以您也不愿意提起冰心是你的奶奶？

吴山：不提。有什么好的。

问：大家印象里冰心是个特别慈爱的老人。你心目中的冰心是吗？

吴山：怎么说呢，老太太横能横哪儿去？她吃完饭就走，谁也不管，自己写东西，（和孩子）也没有什么交流，我就跟我几个表哥出去玩儿去了，就这样。

问：您看过冰心的作品吗？

吴山：没看过，我不怕你们笑话，《小桔灯》是我上小学的时候，读那个课本没办法了（才看到），《繁星》、《春水》什么的我都没看过。

问：您心里排斥去看冰心的作品？

吴山：嗯，不想看。我觉得她跟鲁迅没什么区别，有一个网叫“冰心网”，你上去看看去，骂她的多了。

问：您印象中的冰心是什么样的？

吴山：也许你们认为冰心是大家的，在我眼里头她就是一个老太太，走路也哆嗦、喝汤也流哈喇子，很普通的一个老太太，只是我管她叫奶奶，我是太习惯了。她就是我们家里的一员，而不是高高在上一个高大全式的人物。

问：您对奶奶的不满有没有部分原因是她对你母亲不好？

吴山：有这个原因。

问：您刚才也说了一句：“宁可不是冰心的孙子，也不能不是妈妈的儿子”？

吴山：对，我可以不是冰心的孙子，不要冰心这个奶奶，这个花环、这个名誉，我也要我这个妈。

问：您现在个人从事的是什么职业？

吴山：1982年我去当兵，回来以后在电话局干过俩月，之后就和朋友做生意，一直到今天，没拿过共产党一分钱。

问：冰心的名望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？是否对你的现实生活也产生了很大影响？

吴山：我在外面不愿意提我是冰心的孙子。这次事之后，我不少朋友特别诧异来问我，说原来你是冰心的孙子啊。

问：从来没有使用过冰心的光环吗？

吴山：有用的时候。在外面打架了以后，我告诉别人说我是冰心的孙子。不说要拘留，听说是这样就给我放了。在外地的时候，有时候别人会因为这样高看你一眼。也就这样了，是冰心的孙子怎么了？吃饭能不给钱？人家说：“噢。你冰心的孙子，那这顿饭100快，收你160吧。你不是有钱么。”

问：这跟想象中的高干子弟生活挺不一样。

吴山：我表哥他们从小就告诉我，说咱们可是高干，跟他们不能一样，咱们家有电视、有沙发、有客厅，咱们抽的可是中华烟，出来一身板绿。那会儿中华烟七毛钱，谁抽得起呀那中华烟，我奶奶有特供啊。我说你高干能干吗呀？到哪儿都昂着脖子，在学校不一样挨揍吗你？你是高干，打你更狠。真的，我从小就这么抵触。

问：之前在采访中，你说其实是对冰心诉苦去了。但是你写的八个字让人感觉更多的是出于一种指责。

吴山：我写字是为了警示一下，跟我奶奶诉诉苦，说看看你的儿子都成什么样了。我奶奶埋在那儿，我不管你是公众人物什么也好，我是太习惯了。

问：很多网友不明白，为何你把指责的矛头对向了你的奶奶（冰心）。

吴山：这个恨是来自于我爱的人遭到了不公正的待遇，产生了对我父亲的恨，恨完他我逮不着他，我产生了对我奶奶的恨，明白了吗？第二，你（吴平）不是名人之后吗？我就恶心恶心你。让你一辈子的英名都有污点。一提冰心就会谈到她的墓碑被她的亲孙子污损过，我让你（吴平）一辈子不得好过，也是一种怨恨的发泄。

问：那您恨冰心吗？

吴山：我没什么可恨她的，我恨她没什么意义。我只是说你没教育出好儿子来，你教育那么多人，你没教育出好儿子来，我的八个字，两句话是针对两个人说的，“教子无方”说的是我爷爷，我爹做出这么不是人的事，是不是你教育有问题，子不教父之过，对吗？我说“枉为人表”说的是我奶奶，人们给你这么高的声誉，你教育出你的儿子就这德性。从小说实话、办实事、做老实人，说老实话，你儿子一点儿没做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