解读2012政府工作报告 |
中国网 | 时间: 2012-03-06 | 文章来源: 中国网 |
问:今年是八年以来第一次经济增长预期调整到8%以下,谢教授,为什么会调低? 谢鲁江:首先是指导思想的变化,过去强调GDP强调得过分了,结果所有工作都围绕速度展开,给我们的工作带来了很多后遗症。客观形势也有变化。我国经过30年改革开放的高速发展,现在进入了转型期、调整期,任何一个国家在高速增长后总会有一个转型期、调整期。客观来讲,过去的经济增长速度是正效应大于负效应,现在过于追求经济增长速度过快不利于转型,负效应大于正效应,带来的矛盾比好处更多,而我们现在需要宽松的环境,统筹协调解决各方面的问题,推动我国加速经济方面的转型。当然,客观上也有一点原因,国际经济形势和国内经济发展是拉低速度的内在因素,归纳起来。 问:今天温总理提到经济增长有下行压力,下行压力是不是您刚刚提到的客观因素? 谢鲁江:对,从经济学来讲,可以从供给和需求两方面分析。从供给来讲,现在我们的经济结构需要大调整,现在生产的东西很多,但市场萎缩,这种情况下一味上项目、扩大生产是没有效益的。同时成本在普遍提高,劳动力成本提高、原材料成本提高,再就是现在对经济发展的要求越来越多,过去有速度就行,现在不但要有速度,还要有效益、要环保,要提高工人工资,要承担社会责任,这些都在加大成本,在加大成本的情况下如果没有有效的方式增大经济效益,就会把速度往下拉。从需求来讲,我们碰到了一个矛盾,原来城市的需求基本饱和了,农村的需求又没有跟上去,再加上国际经济危机的影响,国际需求也在萎缩,从两方面的角度,都有经济下行的压力。 问:本次报告提到“物价调控目标没有完成”,今年的CPI涨幅要控制在4%左右,4%能实现吗? 谢鲁江:我觉得难度比较大。现在通货膨胀不是单纯的货币现象,如果它是比较单纯的货币现象,收紧银根就可以了,或者仅仅是由于供给短缺引起物价上涨,那增加供给就行了。但现在不是这个问题,2011年,中央银行一直在收紧银根,提高准备金率,但物价没有下来。另外,粮价在上涨,最后大家也统计了,2011年中起最主要作用的是粮价上涨,再就是资本价格上涨,政府也在不遗余力地组织粮食供应和农副产品的供应。另一方面,大家知道,政府对房价也采取了非常严厉的限制措施,这些措施都采取了,但物价还是没有压下来,没有完成预期目标,这些因素证明,今年的目标完成起来还是很有难度的。 问:您认为最重要的决定因素是什么? 谢鲁江:不是因为票子多了,也不是因为需求过热,而是结构式的。比如我刚才讲的成本上升,成本上升带来物价上涨,要不就降低成本,要不就提高人民收入,没有别的办法,如果没有很好的措施来降低成本,只能用我们去年提的目标,居民收入增长超过GDP的增长,用这种办法解决可能比较好一点。 问:今年温总理在报告里提到要打破垄断,放宽准入,民资怎么才能进入? 谢鲁江:现在政策上是鼓励的,但最主要的是形成一套操作机制,用什么方式进入?股份制还是并购兼并?另外民营资本进入还有一个能力的问题,进去以后光投入资金,管理参与不了、技术参与不了、市场营销参与不了。市场进入不单是投资,很大程度是一种要素的重组,你有一个优势,比如在国际市场上营销网络比较好,国企在市场上没有这个优势,你就可以进入,这里有一个优势互补的问题,合作必须有利于双方的发展,而不仅仅是因为民意。这里有个民营企业,那里有个民营参股,光是这样,相信民营资本也不会高兴,一方面要敞开大门,另一方面民营资本也要知道以什么样的方式进去。 问:现在这方面有具体政策出来了吗? 谢鲁江:这方面不太能有什么具体政策,关键还是企业间的合作问题。不要老觉得你得让出一块田地给我,不是互相打架,而是找到一种机会共同发展,这就不是谁进入谁的问题,因为民营企业要成长,国有企业也要成长,在成长、发展的过程中找到合资的机会,找到相互进入的机会。 问:是一种自然的结合。 谢鲁江:对,关键是企业要拿出有力的行为,而不仅仅是靠政府政策的宽松和优惠。 问:今天报告中也说了今年的财政预算,提出要将今年的财政赤字控制在8000亿,您觉得实现难度大吗? 谢鲁江:从政府来讲,我觉得有一个判断标准,如果我们的财政支出是刚性的,要控制在8000亿可能是比较难的;如果我们的财政支出有很多不是刚性的,控制起来就会比较容易。教育投资、社会保障、农村子女在城市就学的教育费用,这都是刚性的,这种刚性的东西多了以后,要控制财政赤字是很难的。但有些是弹性的,比如政府的公共支出、办公费用支出,还有比如我们有一些形象工程,过去我们也有些项目是大干快上,不讲经济效益,如果这些东西砍下来,就有可能比较好地完成。这个任务完成不完成,我觉得具体要看政府预算的构成,当然,另一方面也要看政府的决心,比如美国的财政赤字,欧盟这次主权债务危机,很大程度是因为政府下不了决心,我想削赤字,大家都反对。如果现在你想把财政赤字控制住,政府下了决心,我觉得也是有可能完成的。 问:这次提到要压缩体育场馆建设投入,是否意味着之前的大型体育赛事在场馆方面有浪费? 夏学栾:关于社会建设,过去有个误读,认为社会建设就是大力建设一些社会设施、体育场馆,搞得越豪华越漂亮越好,现在政府已经意识到了这是个问题,所以要压缩这方面的投资。这方面投资的压缩并不意味着群众搞体育锻炼没地方去,这次压缩是我们政府执政理念的重要进步,我觉得早应该压缩了。 问:之前的奥运、亚运和上海世博会体育场馆的投入您了解吗? 夏学栾:具体投入多少我不是很了解,但发挥作用就是在那时,过了那个时候,很多投资就浪费了。现在它出租给公司运作,这些运作有多少是和人民体育事业联系在一起那就不得而知了,可能没有很好地促进体育发展的作用,只是为了搞运动会而投资那么多钱,没有必要。 问:这次报告提到把地方债务纳入到预算管理,之前的地方债务是什么样的管理状况? 谢鲁江:过去首先是不允许地方政府发债的,所以在预算管理里就没有这套制度设计。但实际上现在地方政府都突破了这一点,都在发债,这种情况下我们就要承认地方政府有发债的权利,但背后还要建立一整套的制度,比如预算制度。马上要建立这套制度也不可能,那怎么办,只好从政府的体制内来解决问题,那就是预算管理,我觉得预算管理最主要还是要使债务规模有可控性。如果不承认它,但又管不住它,它可以无穷无尽地借,那就控制不住了。现在我有预算管理,允许你借,给它合法合理性。同时要有一定的控制,在一定的幅度内。 问:是不是地方债务也带来了一些问题? 谢鲁江:问题当然是很多的,我们财政体制的改革还要进一步理顺,包括中央和地方事权、财权的分割,现在基本还是上个世纪分税制改革遗留下的这套财政体制,当时为了推动这个改革,留下了很多后遗症,现在后遗症的表现之一就是所谓的分灶吃饭,地方上为了发展而借债,但借债以后地方又不负责任,不还债务,最后风险都挤压到了中央财政上来,这样当然是不好的。如果这是个别的问题也就算了,但现在这是普遍的问题,地方上为了加快发展,普遍采取负债经营的方式,已经很严重了。但地方政府现在确实又没有能力很有效地解决这个问题,从预算管理的角度,这只是第一道,是一个初步的闸门,要真正解决这个问题,必须在财政体制上进一步深化改革,进一步完善财政体制。 问:楼市问题每年被特别关注,今年总理在政府工作报告里也提到,调控已见成效,但还没有达到目标,在这方面政府调控空间还有多大? 谢鲁江:我觉得首先有一个问题是怎么去认识房子,现在对房子有双重定位:一种定位认为房子是一种资产,是资产的话,你要允许它增值,在这种情况下,买房人是希望房价涨的,只有涨了,房子才能保值增值,这是把房子当成股票、黄金这样的投资品来看。另外一种是把房子作为必需品。两个定义不同,对房价的要求是不一样的,现在两者在拉锯战,一个是要求房价降下来,满足老百姓衣食住行的需要,让老百姓不要把房子当成负担,现在连结婚都成为了和房子有关联的问题。另外一种就是把房子作为资产投资。这两个定位我们现在要分开,比如政府提到的经济适用房、廉租房,这样就是把房市分解开来,一部分是解决人们住的部分,另一部分是让人们进行资产运作的。如果房价控制得很严,对投机者可能也比较有利,房价跌了就趁低吸纳,所以现在我们有一个限购房的政策,如果这个政策坚持下去,房价是会压下来的。但我们还要解决一个问题,现在房市里有很多资金,产业投资前景不是很好,房子基本不允许投资,股市也不好,但我们国家的社会资金又非常充足,那么我们的社会资金要去到哪里?就像大禹治水,房价背后是大量充足的社会资金,所谓流动性过剩,你让它到哪里去?如果你给它提供一条路,有堵有疏,房价是会压下来的。 问:这次报告上提到了房产税改革,您认为在这方面将有何动作? 谢鲁江:房产税改革基本是国际通用的做法,如果房地产税提得比较高,使得房子的投资价值大大降低了,这是有助于抑制房价上涨的,主要目的倒还不是收税,从当前来讲,抑制房价的作用还是比较高的。从长期来讲,增加一点调节手段,对于完善财税体制也是有好处的。 问:2011年新开工的保障房是1043万套,这些保障房现在发挥作用了吗? 夏学栾:现在虽然提出了一千多套,但执行起来还是很困难,因为我们的住房保障没有纳入社会保障的财政预算,社会保障里没有住房保障这一块,省、市、县,到了地方级,让他们建保障房,资金是相当困难的,完成量可能只有64%,2011年只完成64%,720万套,现在提出“十二五”期间要完成1600万套,根据现实完成的情况,只占64%,缺口还是很大,因为中央没有这方面的投资,靠地方,地方又没有能力,地方投资保障房建设资金缺口很大,总的来说任务很艰巨。 问:您认为完成提出的目标很难? 夏学栾:很艰巨,以后在实践中会适当调控吧,或者是增加政府建设保障房的投资力度,或者是扩大整个社会、企业投入的领域,加大投资渠道。 问:今年报告中,教育经费支出首次超过GDP的4%,您怎么评价这几年政府对教育方面的投入?夏学栾:几年来我们不断加大对教育的投资,特别是基础教育的投资,已经取得了长足的发展。这样一个投资是关系到国民素质整体提高的问题。大学生比例就是国民素质很好的一个体现,一个硬的指标,这会提高我们整个社会文明程度。 问:这次政府工作报告也提到了大学生就业问题,您觉得最主要的原因是什么? 夏学栾:这个问题有两个方面,但主要方面,我认为是现在企业,用人单位的短视。现在的用人企业不要高智力的人才,因为这样会增加他的生产成本,所以现在为了降低生产成本,用人的档次越来越低,这就造成大学生毕业找不到工作。 谢鲁江:一是和整个教育结构有关系,当年大学之所以扩招也是为了解决当时的就业问题,因为当时就业难,大学就扩招,这样实际上就是把就业推迟了。当时这个办法是治标不治本,根本上来讲,我们国家人口还是多,就业难的问题还是没有特别好的解决办法。从整个教育体制和教学专业的设置来讲,现在必须把教育更好地跟市场相结合,比如美国就有这样一种现象,大学的学生数量和就业的形势是成反比的,当经济形势比较紧张的时候,就业比较难的时候,大家都到大学去充电,经济结构调整了,我也要调整我的知识结构,大学就开始扩招。反过来经济形势好的时候,大量的人融入社会就业了,大学就有弹性管理制度。现在等于把负担都压给学生,压给家长了。 问:这次报告也提出教育资源要向西部农村、边缘地区倾斜,您觉得这方面可能会有哪些政策? 夏学栾:往西部倾斜是势在必行,也是解决大城市优质资源的过剩,同时又平衡了西部教育资源的短缺。 问:这次报告关于农民工子女入学问题,报告里的描述是“初步解决”,“初步解决”是解决到了什么程度? 夏学栾:初步解决这个评价应该说是客观的,北京才提出农民工可以在北京进行义务教育。其他城市可能就不见得能够做到。我记得有一个城市,因为当时提出不要户口了,都可以进来,所以造成小学校舍的拥挤,50人的教室进了90人,交通基本无法运行了,教学课堂秩序无法保持了。所以还要根据实际情况,具体问题具体解决,包括我们提到户口,大中城市不能放开户口,中小城市他们的家属可以在县城里,如果一个工人工作满三年了,可以随迁取得城镇户口,而且要保证农民的房地产、土地不能变,不能侵害农民的基本权益,这个都是有统筹的安排,不是一下子把农民都转到城市了事,不是这么简单的问题。 问:今年也提到中国社会结构发生了历史性变化,城镇化率超过50%。 夏学栾:数量达到50%说是历史性变化,代表们热烈鼓掌,反响很强烈,但是不能仅看数量,还要看质量,现在是不是能够真正融入城市文明的主流。现在有些农民,表面上是城市居民,实际上还是农民的生活习惯,他们的态度没有改变。包括农民工,游走在城市和农村边缘的人,有的学者叫“夹心层”,既不能融入城市文明的主流,又不能回到农村去了,也是很尴尬,他们的心态也很郁闷,容易出现问题。 问:这样一群人在社会上应该是很庞大的群体?夏学栾:很庞大,二代农民工想回农村回不去,在城市想融入也融不进去,这部分也是很茫然,社会犯罪很多,都是这部分人增加了城市的越轨犯罪率。 谢鲁江:比如留守儿童问题,家长一旦到很远的地方打工,家里的孩子照顾不了、老人照顾不了,农村一些农活也照顾不了。尤其是留守儿童的问题,我记得人民大学有位教授写文章,如果留守儿童的问题不好好解决,很可能会损害一代人,他从小没有亲情,没有父母。 问:这次报告中还专门提到了PM2.5,您二位怎么看在报告中特意提到这一点? 夏学栾:这说明我们政府、总理对民生问题非常关注,这是民生问题很重要的方面,在这方面加大投资力度,多少都不为过。 谢鲁江:从我的理解,去年一年大家对这个东西比较关注,甚至引起了国际的关注,我觉得政府作一个回应是很正常的。第二,这个指标在环保指标里属于相对比较高的指标,如果这个指标达到了,证明我们在城市环保管理工作上是上了一个台阶的,也代表了一个成绩吧。 问:这次报告中提出2011年的节能减排目标没有完成,您觉得为什么没有完成? 谢鲁江:这个指标的完成实际是和我们整个生产模式的改变有关系,不是硬压能压下来的,比如发电,现在我们整个能源以煤为主,烧煤排放的颗粒、烟尘污染比天然气、石油大得多,如果在技术上没有重大突破,单纯去压是很难完成的。这次政府工作报告里也讲了,今后我们对能源的利用模式,大力发展清洁能源等,这是解决问题的办法,如果技术上突破了,那问题就很好解决。 夏学栾:这是一个综合的问题,涉及到方方面面,首先涉及到我们增长方式的转变,我们不能靠以能源为引擎的经济增长方式,而是要以科技为引擎,加大科技含量,建设非煤炭能源驱动。另外它涉及到我们建设创新型国家目标的实现,我们搞低碳经济、绿色经济,这些都跟我们转变为创新型国家有很大的关系,怎样发挥科技对经济的增长驱动力,国际上发达国家的科技在经济增长中占的比重占了70%多,我们只有不到50%,还有很大的增长空间,现在低碳经济概念已经深入人心了,但如何完成、如何落实,还有一系列的工作要做,不只是喊口号就能简单了事的,这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工程。 问:2012年是本届政府任期最后一年,您二位对这届政府最期望的变化和改进分别是哪些? 夏学栾: 还是要大幅度提高低收入者的收入、扩大中产阶级的队伍、限制高收入人群的收入,增加他们的所得税,这个政策应该坚定不移地执行,不能因为有些富人移民而动摇决心。尽管是在最后任期,但在执行任务时不能动摇,不能懈怠,要坚定不移,到最后这届政府结束时能够完成一份令人满意的答卷。如果最后大家说这届政府不错,解决了许多民生问题,干了许多实事,这种赞誉比给他多少钱要高得多,是历史、社会的最终评价。 谢鲁江:当然,温总理讲得很有感情,最后一年工作难度确实很大。有人也说,这届政府遇到的问题太多了,汶川大地震,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最严重的金融危机,而且到现在整个世界还没有走出危机,国内国外的情况很复杂,我们还开了奥运会、世博会,在任务繁重的情况下保持了经济的稳定增长,很多工作都铺开了,环保的工作、改善民生的工作,加强社会管理的工作、财政体制改革等,而且在转变经济发展方式、落实科学发展观上也取得了重大进展,成绩确实令人鼓舞。我也比较同意夏教授的观点,我们现在还是要按照科学发展观的要求,科学发展观强调的是以人作为我们发展的出发点和落脚点,人是怎么具体体现的?就是改善民生,我觉得还是要围绕改善民生施以更大的力度,作出更好的文章。 问:非常感谢两位来到两会访谈间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