罗崇敏谈教育 |
中国网 | 时间: 2012-03-13 | 文章来源: 中国网 |
问:您在这次两会上带来了哪些提案,请具体介绍一下? 罗崇敏:我这次带来“考试立法”的建议。建议成立国家考试院,把国家的考试,包括公务员考试给集中起来,实行招考分离。考试统一考,由国家考试机构根据国家的意志来设置考试,但录取和录用由学校和单位自己录。 问:您是基于什么考虑提出的提案? 罗崇敏:我们国家在考试立法方面是滞后的,现在考试的公平性不够,应该通过立法加以限制。另外,通过立法来体现国家考试的意志。希望继续实施“校安工程”,“校安工程”国家统一部署实施三年了,对于促进农村中小学办学条件的改善有重要的意义。云南普九基础比较差,现在还有一千多万平方米需要拆除重建的中小学学校,带来很大的安全隐患,我经常说“安全不保何以教”?所以“校安工程”希望能够继续实施。 问:之前您提出要取消云南省统一中考,为何提出这样的建议?取而代之的录取标准又是什么? 罗崇敏:我是取消省级统一的中考,并不是取消考试。原来是进行全省统一的中考,现在把考试权放到各学校,赋予州市县学校考试权、录取权。第二,我们变一次性考试为过程考试,原来靠一次性考试来评价学生,现在变为过程里的学业水平测试,测试后计入总分。第三,变议政试卷评价为综合素质评价,这样既促进学生广泛的学生,又比较客观地来对学生进行全面地评价,引导学生个性化的发展,培养他的健康思维。 问:过程考试里会存在一些问题,容易受到外界因素的影响,您有什么办法能够保障这个过程公平? 罗崇敏:社会最质疑的就是这个问题。我认为教育是引领,不是迎合。我跟省领导开会时说,首先不要打招呼。其次我们有一套严格的监管制度,都是用计算机记录下来,如果学生有不同的看法,你可以申诉。如果老师的答复你还不满意,可以上诉到教育局。这样还有一个好处,就是培养学生的民主意识。 不是所有地区都需要校车 问:在过去一年中,云南的校车事故引起了全国广泛关注,您对于校车改革有哪些建议和看法? 罗崇敏:一定要科学、理性地对待,不要因为出了两次校车事故,就短期性地出个决定,大包大揽,要求学校这样做、那样做,搞的人人自危,没有必要。我给你讲个笑话:在云南文山州的一个山区学校,那的公路只适合马车走,家长们就自发地凑凑钱雇一辆马车送孩子上学,马车遇到汽车,马惊了,马车翻了,六个孩子的生命就丧失了。网上大炒“这是校车事件”。什么是校车?没有一个基本定位。要公共服务市场化,政府一定要承担起对校车的投资,但运作要市场运作,政府出钱买服务,不能整个完全由政府运作。学校使用校车,要和公司签约,要规范,要为我的学生承担哪些法律责任。整个校车配置管理必须依法管理,不能简单把校车使用的责任归到学校。不能搞硬来式的、号召式的,不是每个学校都需要校车,也不是每个地区一定都要校车,当时一听到校车热,全国就到处都配校车,哪有这样的事情? 问:这和农村撤点并校的举措是不是有些关系? 罗崇敏:我们云南在调整农村中小学布局时就注意到这个问题,在一定距离范围内来布局,在一定半径范围内布局,不要太近也不要太远,另外是在一定规模上进行布局,比如我们提出“一师一校”(一个老师一个校点)的学校全部撤销。还有,寄宿制学校都要配机械动力校车,配了也用不上,那些路不是开校车的,开着校车会更为危险,所以计划就是要从实际出发,都要以确保学生的安全为出发点和落脚点。 问:有人反映“综合素质教育”变相增加了学生的学业负担,这是不是和您减负的理念也有一些矛盾和冲突呢?您觉得应该怎样平衡? 罗崇敏:这是家长、学生甚至于老师在理解上的一种偏差。我们原来只考七科,现在中考改革后还增加了四科,另外我们考试的设计更加合理,现在老师要提高教学效率,你不能还是用原来那种注入式、灌输式、老师讲学生听的办法。但这里面有个适应过程,我们的家长学生,在微博上指责,甚至无理谩骂,我都收到了,但我是教育厅长,我对他们的不理解也是理解的,我相信我们能共同加快转变,缩短转变的时间。原来是选拔性考试,全部都要背,反反复复,思维都搞的变形了,但到了最后,那些都考得着吗?那些都有用吗?我们做了很多的无用功,但获得的价值很小。 问:您提到希望给学生建立一套价值体系,能跟我们具体诠释一下价值体系的内容吗? 罗崇敏:这个命题在云南实践多年了,是以“三生教育”作为载体来实践的,原来教育形而下的东西比较多,包括陶行知的实用主义教育思想,但我的观点不一样,教育活动无非就是实现发展人的价值的过程而已。现在管理者把教育作为管理的功绩,学生把教育作为吃饭、谋生的工具,家庭把教育作为光宗耀祖的工具,特别是机构、单位,把教育作为赚钱谋财的工具。教育工具化愈演愈烈。现在的教育把人异化了,包括年轻人,为了“一堆砖头”(指房子),为了“四个轮子”(指车子)一天天苦思冥想,使人没有价值追求。读书就开始谋划我怎么找一份工作去赚钱谋生,个性化的特点就受到了扼杀,为什么中国出不了乔布斯?这和我们的教育价值是有很大关系的。只有用这种价值主义教育思想来指引教育改革实践,才能使教育回归它的本真。 问:您之前有一个提案要把学前教育纳入到义务教育之中,您的提案有没有得到上面的肯定,效果又如何? 罗崇敏:我们国家教育里有一个很大的缺陷,在幼儿园教成年人,在大学里教幼儿。我叫它“本末倒置的教育”。我们的民族素质难以提高,就是因为幼儿教育没加强。所以去年我提了“尽快进行幼儿教育立法”。现在国家对幼儿教育立法高度重视。我相信教育有关部门会高度重视,因为我每年提的提案,他们都有回复。 问:您提出校舍“标准化建设”的理念,翻修校舍是非常浩大的工程,资金来源是什么?政府会承担这个支出吗? 罗崇敏:云南多年来实施五位一体的农村中小学标准化建设,我们设计了农村中小学标准化建设的一些标准,如果按这个标准,要投入一千多亿,确实需要大量资金。十年投资的资金是很大的,我们是从三个方面筹集资金。第一,政府投入。这个资金筹集争取最起码要70个亿。第二,调动社会力量来办学,一年最起码争取达到20亿投资。还有就是通过慈善机构的赞助搞一部分。这是我一个理想的判断,资金筹集起来还是很难的,有时候政策变数也很大,但总得有个目标,这个目标既是理想的目标,更是符合云南实际的目标。 问:您曾说,对落后的云南教育,最大的节约就是最大的浪费,要超前投入才会有好的回报,能不能具体诠释一下这句话? 罗崇敏:教育是面向未来的事,原来所谓“人民教育人民办”,到处集资办学,简易房盖起来,今年建明年就拆,今年建后年就垮,监管也难以到位,当时是受资金条件的限制。现在我们有条件了,有了基本投资条件,对教育的投入一定要有战略眼光,我讲过“借钱建校是汉子”,特别是校舍建设,要“多留遗产,少留遗憾”。 所以我希望全社会理解,借点钱建校,都是应该的。这部分资产今后都是社会资产,公立学校都是政府资产,该贷款的也要贷款建,特别是大学,合理的债务额度是正确的,不要一讲到贷款就望而生畏。应该用金融杠杆来扩大教育资源,当然一定要控制在合理水平上。 问:有投资贷款就有风险,您怎么看待这个风险? 罗崇敏:一是贷款资金的筹集要控制在一定范围;第二,要加强监管,资金使用的监管和工程监管,不能出现校园建设的“豆腐渣工程”,一定要保证它的质量。 问:云南作为一个经济相对落后的地方,在教育改革上这么大刀阔斧,会不会担心走得过快,保不住改革成果? 罗崇敏:我们的改革首先是以国家的教育改革方针政策相一致的,另外也密切结合了我们云南的实际。这样的改革表面上看是创新,其实是回归,包括我们以考试为重点的教育评价的改革,我相信它的生命力是很强的,这个改革在某个阶段争议会比较多,但只要坚持下去,在改革过程中充分听取民意,进行完善和调整,它会走得远的,我对这样的改革是充满信心的。 问:假设您不在教育岗位上了,您的改革又退回到了原来那样,这个改革是不是失败了? 罗崇敏:不是,假如有些同志认为是失败了,那么失败是成功之母。我坚信整个改革的价值是正确的。我可以做前无古人的事,但我做不了后无来者的事情,担当生前事,何惧身后评?该的事我做了,一个人在一个岗位上是一种偶然,是一种有限的时间行为,我不会过多地瞻前顾后,去考虑后来者怎么对待。 问:您原来在红河州也实行了很多改革措施,比如乡镇直选等,回顾这些改革,觉得最成功的是哪个?最失败的又是哪个? 罗崇敏:不好简单判断,成功与失败要由历史来证明,我所推进的改革现在逐步被社会所认同,被好多省逐步推行和借鉴。成功与否由历史决定,还要与国家宏观改革的政策相匹配,现在我们有个简单的判断,上面没有说的好象就是不应该做的,上面没说好象我们做了就是错的,这种思维定势太可怕。我经常讲这个话,你们现在不要争议我,等我离开这个岗位再小议,等到我离开人世再大议,我总是喜欢做有争议的大人、大事,越争议越有生命力,如果有人争议,你自然生命停止,但你的社会生命、精神生命还在传承。又谈到了刚才说的价值问题,我追求的不是众人未见,而是众人已见但未思未醒的事。 问:您之前一些改革措施,也没跟您的上司汇报就做了,您是怎么协调的? 罗崇敏:我的上司很宽容,原来省委主要领导问过我这个事情:“崇敏,怎么那么大的事情你不汇报一下?” 我说“不是什么大事,是小事,是教育部门一个教育厅长职责范围内的事情。”刚才提到为什么云南那么落后,还要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?落后就落后在观念,落后在体制机制上,要缩小与内地的差距,加快发展,使我们云南的教育与全国的教育共同发展,使云南的孩子与全国的孩子共同成长,那么必须要改革,通过缩小体制的差距从而缩小观念的差距。 问:我看很多媒体都给您一个称号“奇官”,您是怎么看待这个称号的?您觉得您个人奇在什么地方? 罗崇敏:我很注意高调做事,低调做人,但后来《南方周末》登了一篇《奇官罗崇敏》,我看了以后很吃惊,我怎么会是奇官呢?其实我不奇,我在生活上最大的特点是没有特点,我不喝茶、不抽烟,几乎也不喝酒,说出来可能人们不相信。我吃饭,如果没有接待任务,在家里面就是用十五分钟,在外面也是十五分钟,如果有接待任务,一般我不超过二十五分钟来吃饭,哪怕是再大的领导,我都会离开。在工作上经常有同事说,罗厅长走路快,吃饭快,工作节奏快,一旦罗厅长叫我们一起下乡,是绝对不能穿高跟鞋的,跟不上。 我有自然人的特点,有很多官员共性的东西,当然更有个性的东西,可能个性化的东西比较鲜明,所以这样就显得我比较孤独。 问:这样会不会担心您身边的人没有办法理解您,也跟不上您的脚步? 罗崇敏:是的,他们老是说对我有敬畏感,当然我也在反思,没有办法。他们老是说不敢跟我说话,甚至有时候走着,有的同事知道我在后面,他们在前面就快点走。 问:要是您给自己的身份定位,您是更喜欢官员还是教育家?在哪个身份上更能体现您的价值? 罗崇敏:我更喜欢教育者的身份,我希望今后具有教育家的身份,那个当然是我的希望(笑)。我三十岁读初中,当时读初中的动力是因为我在江川一中煮饭,当炊事员,人家叫“师傅”,“师傅”和“老师”是两回事情,原来我在工厂被人叫“师傅”很自豪,到了中学以后被人叫“师傅”,和“老师”相比,觉得这个价值不是我追求的,所以我就下决心读书,现在我是名副其实的老师了。 问:要是评价您的教育改革,您觉得自己是理想主义者呢?还是实用主义者? 罗崇敏:我的价值取向是复合型价值取向,我的一切研究和实践都是面对现实的,要解决现实问题,但我更是致远未来的,我是富有理想的。我不是纯乌托邦的。但作为教育,还是得有点乌托邦的精神,如果你没有理想,老是去迎合社会,盲目解决一些现实的问题,那是不行的。包括我研究的价值主义教育思想,也是力求把教育的价值既体现在现实之中,更体现在未来;既体现在个体价值中,更体现在社会价值中;既体现在自身价值的内化,更体现在自身价值的外化。(完)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