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月31日,中央发布决定实施“全面三孩政策”,这一决定引起了广泛的社会讨论和关注,网友们比较关心的问题包括:为什么是"三孩"生育政策而不是全面放开?"三孩"生育政策能不能解决中国当下的人口问题?如果是要实行"三孩"生育政策,它会造成什么样的经济社会影响?保证"三孩"生育政策的顺利实施需要怎么样的社会经济配套?本期节目,特邀中国人民大学人口与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宋健进行解读评论。
图为中国人民大学人口与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宋健
为什么是“三孩”政策而不是“全面放开生育”?
实际上,从2013年实施“单独二孩”政策,2016年实施“全面二孩”政策,到今年决定实施“全面三孩”政策,嘉宾近些年,中国的生育政策一直在进行宽松化改革,但改革的步伐比较谨慎,差不多是走一步看一看效果,再迈出下一步。这样的做法有些人不理解,说生育率已经这样低了,为什么不干脆点全面放开,自主生育?
我想中央如此决定的原因主要还是考虑到中国当前的人口形势,如果说在20世纪70年代实行严格计划生育时期,当时主要面临的是人口增长过快的问题,所采取的措施就是踩刹车,尽量使人口增速降下来。那么当前,人口规模压力和结构挑战并存的局面无疑更为复杂。
最新公布的“七普”数据显示,中国人口总量达到14.1亿人,仍然是世界上第一人口大国。人口数排名世界第三的美国也在2020年完成了最新一期的普查,总人口数是3.3亿人。
那么中国在人口规模依然庞大的同时,老龄化程度进一步加深,65岁及以上老年人比例已经接近14%的深度老龄化界限,相比2010年少儿人口比重有所上升,劳动年龄人口比重有所下降。在这种形势下,结构调整需要我们踩油门,规模压力又不能油门一脚踩到底。所以,只能“慢加油”“走着看”。
老子《道德经》有言:治大国如烹小鲜,既不能怠慢也不能操之过急。人口政策的决策也是这样,还需要把握度,我想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现在推行的是“三孩”政策的缘故。
“三孩”政策能不能解决当下的人口问题?
指望“三孩“政策本身就解决当下的人口问题是不现实的。在中国,生育政策起主导作用的是20世纪70年代;到80年代,社会经济发展的作用已经非常明显,与计划生育的作用基本平分秋色;到90年代,社会经济发展的作用已经成为主导。换句话说近30年来,中国生育率的下降主要是由于经济社会发展造成的,生育政策发挥作用的空间有限。当我们希望提升生育率时,生育政策本身的作用也不会太大。
那么“三孩“政策能不能解决老龄化的问题?
老龄化是由死亡率和生育率双双降低所导致的,死亡率降低贡献的是老年人口存量,生育率降低影响的是人口年龄结构,人口老龄化形势能否缓解,甚至逆转,取决于老年人口新增量和少儿人口新增量的博弈。从已有的队列规模看,即将进入老年的60后和70后都是规模较大的队列,相比较出生人口数还是更占优势。所以,老龄化问题在近期内也不太可能缓解。
那么“三孩”政策会带来怎样的社会经济影响?
既然“三孩政策”不能立竿见影解决中国人口问题,那这个政策实施会带来什么社会经济影响?我想体现在三个方面。
第一,是对观念的冲击和转变,从严格控制到逐渐宽松,中国的生育政策正在转向。虽然由于人口总量庞大的缘故,这个转向还相对谨慎,但幸好足够清晰从政策发布和民众的反应来看,生育问题仍然是人们非常关注的话题,即使是调侃也表明了关注的态度。如果说在严格计划生育政策的40年里,多子多福的传统观念被少生优生有效替代的话,那么在政策转向新的时期婚育观念也需要重塑,而观念的转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。
第二,有助于社会保障体系的完善,这一次中央决定实施“三孩“政策的完整表述是:实施一对夫妻可以生育三个子女政策及配套支持措施,将配套支持措施放在与生育政策同等的位置,首次提出要将婚嫁、生育、养育、教育一体考虑,要完善生育休假与生育保险制度,加强税收、住房等支持政策,保障女性就业合法权益。在这个意义上,实施“三孩”政策相当于以点带面,能够更快、更准地弥补现有社会保障体系的不足,加以完善。
第三,促进人口长期均衡发展。人口长期均衡发展需要人口规模和结构之间取得均衡,还需要人口和社会经济系统之间取得均衡,虽然政策的渐进式改革不能在短期内取得立竿见影的效果,但在中长期将对缓解人口老龄化,补充劳动力资源和提升少儿人口比重具有重要意义。
有效实施“三孩生育政策”需要哪些配套措施呢?如何保证配套措施落地?
配套支持措施涉及方方面面,关键是针对制约生育的因素采取措施,某种意义上,吐槽、吐露心声,从网民的评论我们能捕捉到,为什么现在年轻人不愿意生育。
第一,就是经济顾虑和困难,突出体现在“三育”负担上,生育负担主要是生孩子的成本,生一个孩子的直接成本从几千到上万元不等,完善孕产妇和婴幼儿的保健和护理服务体系,根据家庭经济情况进行相关费用的减免,应该可以有效地降低生育负担。
而养育负担因家庭而异,是家庭经济条件和父母育儿期望的具体体现,这就需要提高优生优育服务水平,发展普惠托育服务体系,也要适当降低人们育儿的精细化程度和过高期望。教育负担最为沉重,课外辅导、择校费用、学区房等一系列成本都与之相关,需要国家系统地政策配套,推进教育公平和优质教育资源供给,降低家庭的教育开支。
此外,经济规律还体现在就业的稳定性和住房的安全感上,安居乐业才有可能放心生育。
第二,女性的工作家庭冲突。工作家庭冲突目前是职业女性面临的最大难题,也是生育意愿和行为低迷的一个重要原因。女性产假时间的设计,既要考虑家庭育儿实际,也要兼顾单位的承受力,否则单位的损失会以招聘歧视等方式反射到女性身上。
那么最关键的是什么呢?在于扭转育儿是女性专责的意识,生育不仅是女性的,更是家庭的,也是全社会的责任。生育相关的时间和经济成本需要妥善分担,在实施“三孩生育政策”时,相关政策措施的设计必须贯彻性别平等的理念。
第三,晚婚晚育的社会文化。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和教育的普及,晚婚晚育逐渐成为社会实践,婚姻和生育年龄不断推迟,特别是在大城市,平均初婚年龄已经接近30岁。
因此,重塑社会婚育文化,加强适龄青年婚恋观、家庭观的教育引导,对婚嫁陋习,天价彩礼等不良社会风气进行治理,营造适龄婚育和生育友好型的社会文化氛围,消除年轻人对生育的焦虑和恐惧也是非常重要的。
那么在推行这些相关政策措施的过程中,有两个方面是需要特别注意的:
第一是供给和需求要匹配,应该关注人群需求的意志性,既要满足一般需求,也要满足处于不同生命周期人群的特殊需求,措施制定要从使用者的角度出发进行设计。
第二是要考虑可行性和可持续性,特别是涉及资金发放,假期安排等类的政策措施,要兼顾利益相关者的多方诉求,确保政策措施能够落地实施,并且在较长时期内持续。
(本期人员:编导:佟静;主编:郑海滨)